I / 現實和想像

去找個實習吧，多看看多感受，不管怎麼樣總會有收穫的。這個決定看起來是有點草率倉促，但我是很誠懇在參與的，每天早上去老人養護中心、至少一個鐘頭的見習。

上禮拜三的晚上，晚餐後，貿然地拜訪這間老人養護中心，記得當時心裡很不踏實，一半是緊張、一半也是擔心自己的見習可能造成院方的困擾，所幸得到的回應是正面的，我因此開始了在這的見習。

見習開始的第一天早上，我早早就到了，可能有事在忙、可能不明我的來意、也可能是因為語言的隔閡，晚班的外籍照護人員幫我開門後就不見人影，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裡來，門裡比門外更是靜謐。約莫過了十幾分鐘，韋利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推門而入，他是這裡負責行政的全職人員，比我大六歲。

養護中心有專職的護士，負責每一個入住者的用藥、協助送醫等。早晚班交接的時候，包括護士在內的所有人員，會每間房逐一確認入住者的身體狀況。如果沒有其他比較特別的突發狀況（例如：感冒、受傷等），通常就是在討論排洩或者喝水進食的情形，間或也會提到些令人莞爾一笑的趣事，然後大家笑成一團。

每張床的床頭都有一個小櫃子，房間裡可見的入住者個人物品其實並不多，雖然在這裡規律的日常生活作息都有專人照護，入住者確實不需要準備什麼東西，但在他 / 她過去的人生裡，應該也有怎麼樣都不想捨去的行囊吧？如果換做是我走到了整理人生的最後階段，我會帶著哪些東西在自己身邊呢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，去年林子涵要從99號12樓搬走時說過，專一來到高雄時是五個提包，什麼時候自己的東西變成用十二個大箱子裝也裝不完了。

說人生是一趟旅程的話，那麼在靠近終點的時候，人到底是會滿載比出發時更多的行李、還是將一切輕輕放下不帶走一片雲彩呢？

車過枋寮

上次颱風吹壞的鐵路還沒修好，颱風又要來了。

為了避開返鄉過節的人潮，昨天下午提前向公司請了假，早早就到客運總站、卻硬是等了三班車，站務員才總算喊到我的號碼。帶著兩包蛋捲和行李擠在空間狹小的客運，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枋寮火車站，雖然是每次回家必經的地方，卻是第一次來訪，這座余光中筆下甜甜的城。枋寮火車站沒有十足的設計感，但也因此更顯得淳樸可愛。牽著孩子的年輕夫婦、還背著書包的學生、或者是像我一樣剛出社會不久的年輕人，都擠在這小小的車站裡。

返鄉過節的人潮，多到連鐵路警察也要幫忙剪票，與其要像撿跳樓大拍賣似地爭先恐後上車，不如就慢慢走走看看。所以我盡情地感受了海邊的風和即將日落的橘黃色天空，這裡特別讓我印象深刻的，是車站內牆上整面的《車過枋寮》全文，還有一小面牌子介紹著南迴鐵路。我以為自己再熟悉不過的，卻在這之前一點也不知道─精確地來說，南迴鐵路是指從枋寮起始、直至台東新站，全長98.248公里，沿途共計有35座隧道（總長38.916公里）和大橋70座（總長8.804公里）。

然後在剛過鹿野時，接到嘟的來電。
「小茄你幾點到？」
「大概八點吧」
「哈哈我七點五十三分就到了，沒有人要等你也沒有人會去接你」
「哦其實我是七點四十九分就到了」
「小茄你一定要等我一起走回家噢拜託」

明早要陪吳太太去台東市，我是當然的司機（耶）。

迷糊蟲

出一盤菜只能賺取兩塊錢，但是每天開著開著，我的餐廳也愈來愈熱鬧。現在裡面除了必備的桌椅外，有電視有馬桶有檯燈、還有可能稍嫌奢侈的壁飾，而且我種了一棵樹木在外頭（L）。持之以恆的努力很重要，這樣的道理確實很簡單，不過常常會被忽略。尤其是最會被迷糊蟲忽略。

或者天生就有很好的運氣吧，迷糊蟲常常拿了一手好牌，有記憶以來，好像從來也不用特別努力，只是把該做的事做好，然後憑著自己的直覺、或者對事情的喜好程度排出順序，就很順遂地一直這麼過到現在。只有一次是例外，差不多是二技四年級的時候，迷糊蟲每天都和瑪莉去圖書館唸書、準備研究所考試，那是它第一次很努力很認真地去做一件事情，這段時間了給迷糊蟲很不一樣的體悟。直到現在，迷糊蟲只要想起那段日子，就會覺得自己或許其實擁有變成一隻螢火蟲的潛力也說不定吶。

最近迷糊蟲居住的這片樹林也發生了些大小事，這讓迷糊蟲其實有些許不安。如果有一天，迷糊蟲不當迷糊蟲了，非得變成一隻小強才能存活下去的話，那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？而且迷糊蟲寫到這裡才想到，小幸阿姨的那部作品其實是叫《糊塗蟲》，不是迷糊蟲。

這麼迷糊的一隻迷糊蟲，我該拿它怎麼辦才好呢？

前功盡棄的波妞

好久不見的網誌。明明也沒在忙什麼大事業，每天上班做事情、也玩玩餐廳，下班後吃飯家教或逛個全聯買東西看醫生，日子就這麼過了。不知不覺也入秋了。

這週末排開家教，和同事們去趟嘉義，僅只是兩天一夜的小旅行，但是我們掃過米糕碗粿、圓環旁邊的油蔥粿、粉粿冰粉條冰、貓尾巴的泡芙、青草茶、小巷子的臭豆腐、肥滋滋牌木瓜牛奶、拍道丁福義軒蛋捲、大腸包小腸、林聰明砂鍋魚頭、文化路上傳統烤魷魚、英賓海產、民雄鵝肉等各種台灣的小吃。

邊吃當然也要邊散步，我們拜訪了就像一座小森林的嘉義公園，現已翻修成博物館的日式神社，用心地保存著嘉義種種的歷史記憶。不管是抗日事件也好、光復後的二二八事件也好，總覺得那種認真面對生活的姿態，至今仍在這個形狀像顆桃子的城市裡延續著。星期六午後的大熱天，賣青草茶旁那條由鐵皮屋頂隨意搭疊而成的市集巷弄裡，綁上頭巾的阿伯賣力地用蒸氣熨斗、將大滾筒洗衣機裡剛洗好的衣服一一燙整。大城市少見的樸實、和台灣傳統的料理方式，在這裡並不特別被記得，而是像每天渴了要喝水一樣的確實存在。所以如果台灣新原味要在嘉義開店，可能沒辦法撐過太久吧我想。

總之，雖然有會把去冰正常甜綠茶泡成全冰無糖綠茶的耳包賣飲料小姐、還有男人都不想住的垂楊路，不過這趟短短兩天內我就把波妞從小圓形吃成大圓形的旅行，走走看看不一樣的生活步調，也見了想見的人（對，就是住在垂楊路上、連買蛋捲這種小事都辦不好的木鬚龍，還有放鴿子世界第一名但也喜感第一名的蔡瑪莉小姐），很開心。

勇者物語好嗎

上台北兩天，我的左右腳各長了一顆大水泡，所以我從前天就很想念夾腳拖鞋（嗚）。走在台北市的街頭，和身處南部時的直接感受不一樣，莫拉克的災情好像是發生在遙遠國度的事，貼在便利商店門口的募款廣告也不過聊備一格。一定都是這樣的吧，我想。因為快樂可以分享、幸福也可以傳遞，但是痛苦卻沒辦法等同份量地被分擔。

比方說。和我們家嘟嘟一樣是今年剛從國中畢業的年紀，珠珠的女兒在莫拉克颱風來襲時被困在阿里山上，幾天後總算安全地被直升機送下山了，回到桃園的家中也一切正常，卻在某一天早上起床後止不住地哭泣。就算是在經歷完全相同情境的兩個人，在心上所造成的衝擊還是不一樣吧。

雖然好像很不負責任，但是很多時候，我們也只能像個沒事人一樣說「嗯總之希望趕快好起來」而已。因為如果一直傷心下去，進藤醫生就會說，人不能跌倒了不站起來。

あたまがかたくなった

從國中離家到高雄讀書之後，南迴鐵路一直都是我回家的路。有很多山洞的這段鐵路，沿途是蒼綠的山、也看得到蔚藍的海，因為大多是搭晚上的車，一路也有家家戶戶的點點燈火作陪伴。這些風景很安靜、不會說話，但它們知道小時候捨不得離家的我曾經偷偷掉眼淚，也在我回台東的時候、一次一次地笑著我孩子氣的開心。看到這樣有著很多感情的路、和記憶中美好的風景都變得滿目瘡痍，它沒說什麼、我也沒說什麼，心卻很痛。

儘管在心裡告訴自己，已經很幸運了噢，對啊真的是太好了，在台東的家人都平安、池上也沒有那麼讓人心痛的災情。阻斷的交通會盡快被修復的，要回家也不用真的等上半年，還有飛機呀客運呀可以搭，想搭火車的話也只能等鐵路修好囉。我都知道噢。

但是，我還是覺得好不甘心呀。自己深愛的地方，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。

------

昨天騎車的時候，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了昊昊，算一算發現大概也有一兩年沒去士林小館吃飯了吧，自從上次知道昊昊媽媽離婚並且搬回娘家之後。雖然嘴巴上總說是因為有次吃到壞掉的豆腐湯，但其實後來很少再去的原因，或許其實是看到昊昊一個人坐在店裡的椅子、不像從前一樣和弟弟在門口邊跑邊打架，讓我覺得有點難過吧。

天色還沒暗，因為要拔智齒所以下午請假提早離開公司的我，看完醫生就直接去買飯了。考慮著到底要點三鮮炒飯還是燴飯，停好車時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昊昊媽媽依然還是堅持不戴眼鏡的大近視，「阿泥塔有變胖哦」，笑容如昔。

我含蓄地再三確認了昊昊媽媽是帶弟弟搬回來了，然後閒話家常一番，我真的很開心。發動摩托車，要走之前腦裡閃過個念頭，得重新輸入士林小館的電話、免得碰上吃飯時間總是會等很久。但又想了半秒鐘，「也不用吧，過幾天來的時候再要電話就好了」，便和傍晚的風一起離開這小吃店了。

------

有眼淚、當然也有笑容，人生真的是什麼滋味都會有。而我，雖然已經是開始工作、很努力地還完就學貸款的年紀了，在某種程度上好像還是跟《終日》的弓太郎一樣，常常腦袋想得清楚、心卻跟不上。

莫拉克，你好

在你到來之前，你的幾位哥哥姐姐已經連續打擾了我們好幾個週末，所以得知你這次在週末之前便造訪，作為小小上班族的我確實高興了好一會兒。畢竟身處國境之南、且有中央山脈撐腰，高雄很少受到颱風的影響，所以我滿心歡喜地迎接了開始工作後的第二個颱風假。

這個額外的休息日，我把房間裡裡外外都整理了一番，就連碰了肯定大過敏的衣櫃和壁櫥也沒放過，這都要感謝因你而起的大風大雨、把我關在家裡哪都去不了所以才能完成的。除此之外，還做了一些別的事情。比方說在雨聲中愜意地讀完小幸阿姨的新作品《終日》，將《舞動人生》完整地看完，哦還有趁著等衣服脫水的空檔看了《和你在一起》，託你的福，能再次與劉小春在片尾的演奏相遇，真是很不錯。

可是，自從災情不斷地被報導出來後，我就慢慢地感受不到你的美好了。接二連三淹水的鄉鎮，即使多是不曾到訪的城鎮，不過自己住的小公寓，光是陽台小積水我就不開心了，更何況是看著不請自來的泥巴水、把自己家裡弄得一團亂的災民們，心情還能更糟嗎？

颱風也知道成語嗎？我們人類有句話說人親土親故鄉親，我的身邊雖然一切平安，但每次回池上總要經過的太麻裡和知本，淹水淹過大半個村落，知道了這樣的消息，心情難免是有點沉重。我的眉頭在知本溫泉飯店倒下畫面的那一刻，最是緊皺。

抱歉我碎碎唸了這麼多，颱風你應該根本聽不懂人話。而且這麼嚴重的災情，有部分也是人類自己犯下種種錯誤、不愛惜森林所以造成的，大自然的力量終究是沒辦法抵抗的。但是「家」是人類稱之為歸屬的地方，有它的話，像「夢想」、「起點」或者「溫暖」這一類的東西才得以茁壯。所以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拖拖拉拉的了，趕快把你的雲層氣流全跟著眼睛一起帶走，我們需要重建家園。